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界面新闻编辑 | 王姝
在9月22日的国新办新闻发布会上，央行行长潘功胜在回应下一步货币政策考虑时用了以我为主、支持性和Data Based几个关键词。
据界面新闻记者采访、梳理，“以我为主”是中国货币政策宏观层面的确定原则，要求货币政策调控从国内经济情况出发，而不是简单跟随；支持性则是指货币处于降息周期或利率水平相对较低，与适度宽松的货币政策基调类似；Data Based是方法论，货币政策具体调整主要依赖于经济数据。与主要发达经济体货币政策盯住通胀目标不同，中国货币政策的目标较为多元，这使得中国货币政策Data Based的方法论更为复杂。
短期来看，美联储降息后，中国货币政策以我为主的空间将增大，叠加7月、8月经济数据走弱，一些市场人士预计年内仍可能降息。但也有观点认为，全年预计能实现5%的增长目标，而商业银行净息差、政策利率已很低，货币政策操作需为未来预留空间，年内再降息的概率不高。
“以我为主”背后的政策选择
潘功胜在发布会上表示，中国央行在货币政策的确定上，宏观层面的原则是非常清晰的，中国的货币政策坚持以我为主，兼顾内外均衡。
据界面新闻记者检索，“以我为主、兼顾内外均衡”由中国央行前行长易纲在2018年底首度提出。易纲当时在清华大学进行“中国货币政策的框架”演讲时表示，全球化背景下，货币政策不可避免要承担内外政策协调的“两难”，在此过程中，中国的货币政策应坚持以我为主，保持货币政策的有效性，同时兼顾国际经济协调，争取有利的外部环境。
随后““以我为主、兼顾内外均衡”表述被央行官方多次提及，核心要义指向，中国是一个大型经济体，货币政策主要是服务国内经济。
从学术上看，这是中国货币政策在“不可能三角”之间做出的选择。经济学上的“不可能三角”指一国无法同时实现资本自由流动、货币政策独立和汇率稳定三大目标，必须舍弃其一。如选择允许资本自由进出并维持汇率稳定，则需放弃货币政策自主权，利率须被动跟随锚定国，典型的如中国香港地区，港元利率调整紧随美元。
2022年-2023年，美联储开启加息周期，联邦基金目标利率从0-0.25%升至5%-5.25%。在美联储加息的外溢效应影响下，多数新兴市场国家选择跟随进入紧缩状态，而中国不但没有跟随加息，还根据调控需要及时降息，真正做到了“以我为主”。当然，人民币也承受了贬值压力，兑美元汇率跌至7.3左右。
华创证券固收首席分析师周冠南对界面新闻记者表示，“以我为主”的定力源于可控的汇率及跨境资金流动管理能力。一方面，汇率调整的灵活性、充足的汇率管理工具箱和应对单边贬值的经验对国内利率政策自主性起到保护作用；另一方面，较为可控的资本外流压力为货币政策的独立性提供了条件。
2024年9月美联储开启降息，今年9月18日美联储再度降息25个基点，市场预计年内美联储还将降息两次。美联储降息后，中国货币政策的外部掣肘减弱，以我为主的空间将进一步增大，但中国并未跟随，9月22日公布的LPR仍保持不变。
多目标下的Data Based方法论更为复杂
潘功胜在发布会上还表示：“就当前中国的货币政策立场，我们多次与市场进行沟通，市场也是非常清楚的，当前中国的货币政策立场是支持性的，实施适度宽松的货币政策。这一政策立场为我国经济的持续回升向好和金融市场的稳定运行创造了良好的货币金融环境。”
“支持性货币政策”这一提法首次提出于去年6月。当时，潘功胜在陆家嘴论坛上表示，欧美经济体总体上还保持着高利率、限制性的货币政策立场。中国的情况有所不同，货币政策的立场是支持性的，为经济持续回升向好提供金融支持。
由此看，支持性的货币政策和限制性的货币政策相对，是对货币政策所处周期的判断：限制性的货币政策代表货币政策处于加息周期或者维持加息后的高利率水平。
比如美联储主席鲍威尔2023年8月表示，缓解与疫情相关的供需失衡的过程，也是抑制通货膨胀的过程，但绝不能因此而忽视限制性货币政策的重要性。限制性货币政策收紧了金融条件，支持了低于趋势水平的经济增长预期，使通货膨胀率回落至2%的目标水平。
支持性的货币政策则是处于降息周期或利率水平相对较低，和适度宽松的货币政策基调类似。时隔14年后，中国货币政策基调在去年12月由稳健调整为适度宽松，今年5月央行进行了降准降息。
“往前看，我们将根据宏观经济运行的情况和形势变化，综合运用多种货币政策工具。这也是国际上很多央行，包括美联储、欧央行、日本央行等主要央行在确定货币政策的具体调整方法时，所依据的一个基本方法论，即Data Based。”潘功胜在发布会上表示。
Data Based的货币政策方法论，简而言之，就是货币政策调整主要根据经济数据作出。比如美联储主席鲍威尔8月23日在杰克逊霍尔年会上的演讲时表示，货币政策没有预设路线。联邦公开市场委员会的货币政策决策，仍然基于经济数据变化以及对经济前景展望和风险平衡的评估来进行，这是美联储货币政策决策的原则。
欧洲央行行长拉加德去年12月在新闻发布会上也表示，将采取数据依赖和逐次会议讨论的方法来确定货币政策立场。未来利率政策走向取决于欧洲央行对通胀前景的评估，而这一评估将参考最新的经济金融数据、基础通胀动态以及货币政策传导效率来做出。
美联储、欧洲央行实行通货膨胀目标制，利率调整主要锚定2%的通胀目标。而中国货币政策目标较多，包括维护价格稳定、促进经济增长、促进就业、保持国际收支平衡及推动金融改革开放、金融市场发展。多元的目标将使中国Data Based的调控更加复杂，而金融改革开放等个别目标很难用数据量化。
“通胀目标制使央行的目标清晰简洁，但短期内中国很难像发达经济体一样设立通胀目标制，当前主要是通过预期引导进一步强调物价目标的重要性。”北京某券商政策分析师对界面新闻记者表示。
争议四季度降息
站在当前的时点，市场也高度关注四季度是否会再降息。潘功胜表示，我们将根据宏观经济运行情况和形势变化，综合运用多种货币政策工具，保证流动性充裕，促进社会综合融资成本下降，支持提振消费、扩大有效投资，巩固和增强经济回升向好态势，维护金融市场的稳定运行，保持人民币汇率在合理均衡水平上的基本稳定。
对此，一些市场人士认为，美联储降息后，中国货币政策以我为主的空间进一步增加，叠加7月、8月经济数据走弱，预计年内仍可能降息。
远东资信研究院副院长张林对界面新闻记者表示，今年7、8月主要宏观读数开始复刻去年的边际走弱趋势，市场期待新一轮的“924”。由于财政政策所涉及的预算或债务调整，一般需要人大审议，所以四季度若有新一轮增量政策，可能还是需要以货币政策作为先手。
国家统计局数据显示，当前主要经济指标增速放缓：8月社会消费品零售总额同比增长3.4%，相比6月回落1.4个百分点；1-8月固定资产投资增长0.5%，相比1-6月回落2.3个百分点；8月出口（美元计价）增速4.4%，相比6月回落1.4个百分点。
“目前降准的空间比降息的空间更大，但是降息对于实体经济和实际利率的成本压降效果更好，所以降息可能是以10个基点为中枢，降准可能会以50个基点为中枢。”张林对界面新闻记者表示。
“美国高关税政策对全球贸易及我国出口的影响有可能在四季度进一步体现，加之高基数效应，四季度加力稳增长的必要性上升。”东方金诚首席宏观分析师王青接受界面新闻记者表示，“9月美联储恢复降息，意味着外部因素对国内实施适度宽松货币政策的掣肘进一步弱化，预计四季度央行有可能实施新一轮降息降准。”
不过，市场也有不同意见。“货币政策也要考虑金融稳定目标，降息后银行净息差会进一步收窄，政策利率更低，货币政策需为未来的不确定性预留空间。”前述北京券商政策分析师对界面新闻记者表示：“上半年实现了5.3%的增速，下半年增速低一点全年也可以达到5%左右的增速目标。因此四季度可能不会再降息，更多是落实新型政策性金融工具等政策。”
新型政策性金融工具于今年4月份提出。4月25日召开的中共中央政治局会议提出，创设新的结构性货币政策工具，设立新型政策性金融工具，支持科技创新、扩大消费、稳定外贸等。今年二、三季度，多地谋划储备新型政策性金融工具项目，该工具已渐行渐近。
新型政策性金融工具的运作和政策性开发性工具十分类似，将引入商业银行配套资金，起到杠杆撬动作用。金融监管总局局长李云泽在同日举行的发布会上披露，“十四五”期间充分发挥7000多亿元政策性开发性金融工具作用，撬动投资9万多亿元。按此计算，政策性开发性金融工具的撬动比例为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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